cellofish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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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十一点半的新宿街头，独步朝地面90度鞠躬，向对面的人大声道谢。

“今天能赏光亲临晚餐，真是万分感激！招待不周的地方，非常抱歉，还望海涵！”

左手的公文包被塞得鼓鼓囊囊，里面是这个月的销售报表和合同文书。周一开会用的报告实在来不及在公司里完成，独步打算带回家周末赶一赶。

在弯腰的时候，公文包的重量猛地加了一把力，把他狠狠地拽向地面。就像地底下伸出了无数支鬼怪的手臂，想把他一同拉入深渊。

“嗯啊，好了，毕竟也做了一年的生意，不用这样一本正经了。不过呢，这家的牛舌都卖完了啊，烧酒也只有三种，凑合吃吃罢了。”

“这真是对不起！万分抱歉！”

不眠的新宿人流熙攘。

身边有个年轻女性走过，从裙摆的款式来看，还穿着白天的通勤制服。“真的吗？！骗人的吧？”她大笑着跟身边人说话，带过一阵风。

我看上去就像一把直角尺吧，独步想。

“不过嘛，新的合约我是不打算签了。销售差劲，没有折扣，不要指望我再买你们的东西。”

“啊！对不起！对不起！非常非常抱歉！全是我们的问题！但能不能请再……稍微……考虑一下！拜托了！”

“哎呀，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也没有什么用处。对了，我想起来有个同行提到过，说观音坂先生的口头禅是‘对不起’，他们都叫你‘对不起先生’呢。”

“啊对不起……正如阁下所说……”

“真的，又来了！对不起先生，合约的事就到这里吧。”

“抱歉！真的对不起！但请务必再给我一周的时间！”

对面没有人回答。

独步抬头直起腰，原本站在对面的男人已经不在那里，向周围看也找不到了。居酒屋前的步行街上灯火通明，人潮像深海里的鱼群，一团一团涌过来挤过去，喧闹着巡游。他站在路边，就像根海草一样无关紧要。鱼群看不见他，更挡不住海水。

“回家吧。”他自言自语，然后转身。

穿行到大马路的时候，他看了一眼对面。大门亮着红色霓虹灯的那条街，永远都是整个新宿最热闹的地方。自己和医生去过一回一二三所在的牛郎俱乐部。虽然在那个晚上，因为医生醉酒后的胡闹而变得十分混乱。但俱乐部内部的样子，却给独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枝形水晶吊灯下，一二三在附近忙碌。

他看上去比平日里更高一点，身形也更挺拔优美。他为客人拉开座椅，优雅地倒酒，说着让女性脸红的得体情话，高贵迷人得像个天生的王子。

这是他认识的一二三吗，他不禁又一次这样想。虽然对方穿套装的样子几乎每天都能瞧见，但像这样在工作场合下，还是头一回见到。看不到任何虚饰与勉强，也不存在那种表面的敷衍。一二三的眼睛始终闪闪发亮，让所有被他注视过的人，都会忍不住陷入沉迷。

那个家伙也真是的，他不是在工作，而是在燃烧自己啊！

如果不是医生强行过来灌酒，独步可能会一直这样看下去。也幸好医生酒后就变迷糊了，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。

 一二三回到这桌的时候，独步已经又被灌下了好几杯威士忌。在酒精的作用下，他的身体和内心都开始有些飘飘然。青梅竹马正一边扶住自己的胳膊，一边对旁边的医生说着“不行啊已经够多了”。

一二三身上有一种香草冰激凌的甜味，应该是工作时才会用的某种香水。独步有点贪心地闻着，不知怎么，想起对方和自己亲昵时的样子。

那个一二三，肯定不是现在这个。那个会孩子气地在独步脸上蹭蹭鼻子的家伙，不用燃烧，就会融化。

灯光再绚烂，冬天夜里的空气还是寒冷的。独步在街边继续迈开步子，朝公寓的方向走去。

回去洗个热水澡，就可以暖暖地先睡一觉了。业绩也好，报告也好，等睡醒了再去和它们搏击。周末的早上，一二三经常会做好吃的三明治，然后叫独步起床一起吃早饭。这种期待渐渐地变成了习惯，总是能让人安心下来。生活里最美妙的事情，不过如此。

现在独步随身携带的物品里，多了一支催眠麦克。微微增加的分量，仿佛又让人多了一点期待。虽然与之相比，公文包要重多了，尽管苦闷也依旧没完没了。

不知道一二三会在凌晨几点到家呢？独步又回头，看了看歌舞伎町的方向。

他现在应该在那间华丽的厅堂里，身处于中心，熠熠放光吧。

不过有一点，独步很清楚。

要说麦克风，确实有魔力。然而西服套装，却根本没有。
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