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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rink with me

[DRB] [ひふど] Paper Faces (6) (终章)

6



在独步记忆中,自从他大学毕业后,就没有和一二三在零点一起迎接过新年。

每次一二三从跨年活动回到家,独步一般都已经睡着了。有几回,一二三趁着酒劲,把半睡半醒的自己揪起来,任性地祝贺一下新年。大概还有那么几次,一二三进门忘了开灯,结果被独步乱丢的蜜柑给绊倒在地板上。

虽然元旦早晨一起去参拜是他们的习惯,但印象里也有一两回出了状况。到底是一二三不舒服,还是自己发烧了呢?他已经记不太清了。

不过,独步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少年时代的除夕,通常是在独步家里,一二三和他一起守岁到零点。他们窝在被炉边,围着一台小屏幕的电视看红白歌会。一二三来烤年糕,独步泡好茶,然后再啃一堆仙贝和零食。

这些事居然已经隔了那么久,独步在意识到这点时略微有些惊讶。因为所有这一切都活灵活现、栩栩如生,恍若昨日。

他记得房间里的温度,年糕烤得微焦的香味,还有自己那个有点摇晃的木头书架。他记得他们随着电视节目大笑,笑声融化在暖黄色的灯光里。一二三把一本漫画书放在身旁,然后一边和自己说话,一边用点心的包装纸折着小船。

在被炉下面,他们的脚常会打架玩。要不然,就紧挨着,贴在一起。

也许那些时刻并没有消失,独步想。它们只是留在了漫漫时间中的某一点,不会磨灭,也永不改变。对于整个世界来说,它们也许都微小到可以忽略。但独步知道,所有的这些点点滴滴,是他独行而来的路上的灯火。无法让夜空辉煌,却是支撑着他人生的为数不多的亮光。

独步坐在角落的扶手椅上,握着一杯酒,如此畅想着。

在这幢建筑的屋顶之外,是歌舞伎町名副其实的辉煌夜空。因为是除夕,所以比起平日分外耀眼。大厅之内的璀璨,和外面相比也毫不逊色。迎接新年的彩灯点缀在墙壁上,精心华丽的布置显然经过了严谨的设计。男男女女在穿梭交谈,每个人都戴着形形色色的面具。他们饮酒跳舞,漂亮的裙摆在舞池里飞旋。

坐在这里,完全感觉不到冬天,独步简直要冒汗了。杯子里的白兰地现在恰到好处,高级酒的威猛与醇厚,被冰块微微缓冲了一点。

一二三站在独步前方不远处,一位穿着海蓝色裙子的女性正仰头微笑着和他交谈。一二三今天穿了一身特别的服装,看上去像童话里王子的款式,显得格外风度翩翩。只不过,他胸前的口袋里依然别着标志性的黄玫瑰。与舞会上的人们一样,一二三也戴着面具。他的面具是俱乐部指定的款式,遮蔽的面积很小,充其量只能盖住眼眶。按照之前一二三转述俱乐部的说法,就是:“NO.1可是营业的门面,就算是假面舞会,也要能让别人看到你漂亮的脸才行。”

那位女性倒是摘下了她的威尼斯面具,拿在手上,一边当扇子扇着风。她的面颊红扑扑的,看起来是被面具闷得太热了,才取下来透透气。

独步觉得热只是因为室内的温度,他戴着的面具非常舒服,一点都不闷,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。这是一二三手工制作的面具,听独步说来参加舞会,他兴冲冲地自告奋勇,说面具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了。

在上周日的下午,一二三在自己的桌子上倒腾了两个多小时。每次独步路过,就能看见他在一堆花花绿绿的纸张里面又剪又贴。最后做完的时候,他才叫独步来试戴一下。

“这是什么啊?”独步拿起面具,有点惊讶。

“风神啊!”

“风神……”

“独步!就是浅草寺门口的风神啦!站在右边,凶巴巴、火爆脾气的那一位就是!”

“哦!难怪觉得在哪里见过……不过为什么给我做了风神面具啊?”

一二三一边收拾桌面,一边笑眯眯。

“我知道的啦,之前你说不感兴趣,多半只是不愿去和陌生人勉强寒暄吧?那么既然你说了会去,我当然要帮你安排周到。

“这个面具很能唬人吧?戴上了以后威风凛凛,又能让其他人吓得退后三尺。万一有人想和你搭讪,你一声不响盯着他就好了。没有人能被风神死死盯着而不害怕吧?

“所以说,这就叫‘麻烦社交全回避风神面具’。怎么说呢,看脸的话,和你的脾气也很像呢!怎么样啊哈哈哈!”

“一二三你……怎么考虑了那么多!”

“我想了很久啦,就等你答应了。反正入场券费用什么你都不用管,有我呢。饮料和酒水畅饮,好吃的东西也不少。而且跨年的活动,总会拿出几种高级酒来,你可以随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。”

独步试着戴上了面具。

面具的主体材料是纸,打印出来后,再用了彩纸拼贴。虽然看上去十分精美古雅,但戴上去的感觉很舒服。不知一二三从哪里找来的特种纸张,柔软的接触面和脸上的皮肤相当合得来。用于固定的松紧带,被巧妙地藏在装饰纹样里,舒舒服服地拢在脑后。

独步用露出在外的嘴喝了口茶,面具一点都没有碍事。

“这个很好,谢谢了,一二三。”

“嘻嘻!”

风神面具果然凑效了。舞会开始的时候,可能是面具看着又酷又特别,真的有人因为好奇来找独步搭话,但也真的被风神的凝视给吓跑了。独步不由得感叹一二三的好脑子,那家伙在某些方面真是个天才啊!

于是,独步在热闹的人群中,喝着酒,享受着他热爱的寂静。正如一二三之前说过的,把脸藏起来的话,吵闹的世界就再也找不到你了。一二三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和他说话,但往往转眼间就被拖走了。

独步想,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二三用这样的方式共同迎接新年。在一年的三百多天里,他通常都在烦躁着,并且不断地烦躁着。不管是在拥挤的电车上,在熙熙攘攘的换乘通道里,在公司电话铃声不绝的狭小隔间中,在让人屏住呼吸的电梯内,还是和傲慢无礼的客户面对面的时候。人群让他狂乱,肤浅的蠢人使人窒息,压抑让生活绝望。但有这样的一个晚上存在,他就可以重新整理心情,继续说着对不起,忍耐着所有的那一切走下去。

除了音乐,他还有一二三。而这样,已经足够了。

大厅里的音乐忽然间切换了,由之前的华尔兹变成了桑巴舞曲。聚光灯齐齐照到乐队前面的立式话筒,舞会主持人向人们宣告着,新年倒计时马上就要开始了。乐队后面的液晶屏从一分钟开始倒数,其他所有的灯都关了,镭射球在屋顶中心旋转,黑暗中流光溢彩。人群全都看向舞台,在主持人的带动下跟着一起大声念着数字。

独步看向一二三所在的位置,发现他不在那里。先前在他身边的几位女性,也在四处张望。独步听到其中一位在说:“王子说去下洗手间,怎么还不回来啊?”

屏幕上的倒计时变成了30,独步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。他回头的瞬间,镭射球的反光正好扫过身后那人的脸。

是纸做的面具。

戴着雷神面具的人,披了一条黑丝绒斗篷,兜帽罩住了头发。他用食指在嘴上比划了一个“噤声”的动作,然后从椅子后面扶住独步的肩膀,朝前弯下腰来,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。

“独步!我的面具也吓人吧哈哈!”

“一二三你……”

“雷神会永远在风神旁边的。”

舞会场上的人群在沸腾。

“六五四……”

一二三猛然抖开斗篷,把他和独步的头都藏在了下面。他侧过头去,找到了对方的嘴唇。

“……三二一!新年快乐!”

灯重新亮了起来,独步轻轻放开亲吻着的人。一二三扔掉斗篷,摘下了脸上的面具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朝独步咧开嘴笑着。

就和小时候一样。

 

 

 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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