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ellofish

Drink with me

[弱虫][东卷] A Time for Us (9)

东堂尽八的日记

  

2028年1月1日

 

我看见了小卷。

 

他在那里!他就在那里……

在白雪的庭院中,他推着自行车在墙边立着。他穿着藏青与白色相间的骑行服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浑身滴着水。

透过窗户看到这情景,我拉开门冲了过去。门开启的一瞬间,才发现他站的地方有点高,像是在半空。

雪片和冷风朝我袭来,我直直地奔去,忘记了池塘的存在,一脚滑进了水里。

小卷——

我呼喊着他,不顾一切挣扎着爬起来。

可是他没有看我。他的目光投向与视线平行的前方,充满了惆怅和失落。

小卷!

我的喊声震落了树枝上的雪,我的手伸向他,用力想要抓住。

他扶着车转身,瞬间无影无踪。

我脸上流淌着冰冷的雪水,一时间呆在了原地。他站过的地上没有脚印,也没有车辙,院墙也好端端地在那里。如果说他刚才立足的地方总该留下点痕迹的话,那也完全不可能。他脚的位置,是杜鹃花丛的上方,而那些枯枝上还有着未曾被触动过的积雪。

而这一切,仅仅发生在几秒钟的时间里。

 

十六年来,第一次,又看见了他。真真切切,穿着失踪那天一模一样的衣服,却是没有见过的情景和眼神。

他像个幽灵,像幻影,从空气中来又被空气所吞没。

最终我回到房间里,半天才缓过来。我可以确定,这不是我的臆想和幻觉,而真的发生过。我思考着,镇定下来。我一面继续看着庭院,一面拨电话给街口的警署。最近几年,警方为温泉街各处新装了不少监控探头,街区的角角落落几乎被全方位覆盖。我没跟他们提看见小卷的事,只是说由于除夕夜旅馆安全保障程序的需要,麻烦他们查一下最近一小时的监控记录,看下我这侧的院墙是否有人翻越进出过。

警署的电子设备已是今非昔比,查询监控视频早就不用肉眼和手动。我没挂电话,半分钟就得到了回答。没有,任何人和动物都没有接近过院墙。

和我想的一样。

底楼的院墙,只是为了遮蔽每套客房的温泉池而存在的,所以并不算高。但墙外是东堂庵的主庭院,紧靠墙的地方是一大片密集种植的樱花树。小动物要接近还行,人要是想靠近外墙,几乎是不可能的。更何况我见到的小卷还推着自行车,想象不出他怎能就这样穿越过七、八米深的树丛。

我不想惊动父母,下一个电话打给了新开。我没告诉他发生了什么,只是问他多久能过来。他什么都没有追问,回答说他正在红白歌会的直播现场,到我这里应该不会太久。

果然,将近十点的时候,隼人到了。我父母和姐姐一家都在餐厅里,正为客人们举办迎接新年的酒会。除了门口接待处的员工,没人看到他过来了。

“下雪天高速公路限速,不然我能开得更快点。”隼人进了我房间,本来想把围巾和大衣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,看到我院门大开,又把大衣穿上了。

我几句话跟他解释了刚才所看见的情景,也说了警署的监控结果。他睁大眼睛听完,拿了支手电筒去院子里查看了好半天,才回到房间里。

“你是说裕介君穿着失踪那天的衣服吗?”在灯光下,能看到隼人的脸被冻得通红。

“是的,完全一样。”

“脸呢?”

“脸?是说表情……”

“不,他看上去几岁?”

“哦,脸看上去,就是他失踪时的年龄……我懂了。”我叹了口气。

我和隼人都是37岁的人了。尽管常年保持运动使我们看上去身材匀称,面孔也不显老,但年近四十的脸和刚过二十岁的脸还是有着巨大的差别的。

“现在是冬天,裕介君还穿着夏天的骑行服。而且院子里除了你滑倒的痕迹,墙边那块地方,看上去未被任何东西触碰过。”隼人裹紧大衣,盘腿坐在垫子上。“所以结论很清楚,那就是你看到的只是……”

“虚像。”我接下了他的后半句。

他朝我点了点头,用温和的声音对我说:“是的,尽八,那不是真的裕介君。”

“所以,就算我看到了他,也没有什么用。是这样吧……”

“当然不是!”隼人猛摇头,“不知为何,时隔了那么多年,裕介君的虚像忽然出现在你的庭院里,这是大事啊!”

“可他还是失踪时的样子,我不知道他在哪里,也不知道他不见的原因。一切问题仍旧停留在原地。”

“但你刚才说,他的表情很忧郁。我觉得这件事特别重要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尽八,你的聪明脑袋是被冻僵了吗?这不是你见过的裕介君,这是失踪之后的他!”

隼人的话比冷风还提神,我一下子站了起来,朝院墙那里望着,浑身发抖。

对啊,没错。小卷就是因为忽然找不到我,神情才变得那么绝望吧。所以,这至少证明了一件事……

“小卷,小卷他活着。”

“是的,他身上只是发生了什么我们还不清楚的事。但他活着!”

没有被雷电击中化为尘埃,也没有什么莫名自燃消失不见,更没有被看不见的东西吞噬碾碎。小卷他活着,只是与我分隔了开来。

光是想到这一点就像重新给身体注入了热血,感激和希望灌顶而下,种种假设和妄想让我手足无措。

“隼人!谢谢你!快帮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?”

把脖子缩在大衣领子里的隼人,只是笑着指了指院子里呼啸的风雪。

“尽八你先关掉门窗可以么?我要暖和过来,才能好好思考呢。”

“好,好,当然!”

我拉上移门,合上窗户,又把室内的暖气温度调高了一点。今天没有开被炉下面的电热器,我也赶紧去打开了。我之前只想着自己的事,根本没有顾及朋友的感受,都忘了隼人可是最怕冷的,真是差劲透顶了。虽然我有点不想把目光从院子里收回来,但理性告诉我,不可能一直这样盯着。

一会儿功夫,空气中就温暖起来。隼人也脱掉大衣,露出了里面一身的黑色礼服。我才意识到,把他从红白会场一个电话叫过来,也不知道有没有耽误他的事情。

我赶紧一边致歉一边问他,隼人摆摆手。

“我是被抓去充数的,没什么要紧事。”

新开隼人现在是权威美食刊物的编辑,几本电子杂志的自由撰稿人。但他最有名的身份,是侦探小说家,已经陆陆续续出过好几部畅销侦探小说。前年的时候,他的一部长篇得到了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,十分厉害。与学生时代不同,年近不惑的隼人身上增加了一种纯真又可靠的气质,加上脸本来就长得英俊,充满了成年男子的魅力。获奖之后,不用说报刊杂志,连各种娱乐节目都不停地找他参加。他却还是老样子,能推的就推,只喜欢呆在家里吃饼干养兔子。

为了写好小说,隼人钻研过不少五花八门的学问。他见识广博,逻辑清晰,又常有些独具一格的思维。除了关系亲近外,这也是我第一个想到向他求助的原因。

我帮他泡了茶,又拿了些小点心过来一起吃。果然,吃过了甜食的隼人看上去焕然一新。他问我要了纸笔,边思索边把一些人的名字添在纸上。写了一会儿他问我:“对了,要不要通知警方?”

“我觉得通知了也没用。”

“好,那么警方划掉。家人和亲属也要划掉是吧?”

“是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

他把涂改好的纸给我看。

“首先,我想把东堂庵全面监控起来,包括图像、声波和磁场变化。我有个专业做监控设计 的朋友,是这位,”他指着第一个名字,“不过因为新年的关系,他现在回北海道老家去了,三号那天回来我请他帮你做布线,一天就能完工。”

“第二个名字是你,”他接着解释,“鉴于不打算惊动警方和家人,你要想好布线的理由。另一方面,监控终端会设置在你的平板电脑上,你也可以继续做普通的观察和分析。”

“我是第三个人。假如裕介君在一段时间内不再被观察到出现,我会进一步帮你想办法。你也可以随时召唤我前来。”

“最后两个,是我认识的两位专业学者。我会择日去拜访他们,就虚像的问题向他们讨教。”

隼人双手捧起杯子,喝了一大口热茶。

“不过啊,我想给你泼点冷水啦,尽八,”他把刚才写字时临时架在鼻梁上的黑色框架眼镜摘下来,放在桌上。“该做的我们尽力去做,但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看到虚像之类的,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。”

他用那种让人受不了的眼神看着我。

“不过今天,我有好的预感。毕竟那么多年之后,头一次有了新的线索和希望。命运就好像一根丝带,看似轻盈难以把握,却好端端地在延续下去呢。”

我们又讨论了一阵,才发现已经是十二点半了,居然不知不觉就跨过了新年。举起茶杯互相祝贺过后,我跟隼人说雪夜开车危险,干脆在我这里挤一晚吧。他爽快地答应了,说一会儿去大浴场舒舒服服泡个温泉,反正前头已经跟靖友打过招呼了,兔子和猫他都会照料妥当的。我本想嘲他说,家里的两个小动物原本就是荒北在照顾的。但想想隼人除夕夜为了我奔波劳顿,都不能回家,还是把话咽了回去。

 

新年一早,我送隼人到门口的时候,碰到了母亲。母亲一边怪我居然不告诉她隼人来玩,一边照例拿了一摞点心盒子塞了过去。我想起多年前,好像类似的情景也曾有过。只不过那时,我和隼人都还青春年少。

转身准备回房间时,我瞥到了大堂玄关的挂画。那是竹久梦二的《七夕》,在东堂庵的这个位置挂了百年,我从小就天天能看到。

画中的女子身着红绿配色的衣裙,遥望天边。

门外白雪晶莹。而多年前夏天,我系上竹枝的那张纸笺,何时才能让愿望成真?

 

 

TBC.

 

 

评论(2)
热度(33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cellofish | 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