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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弱虫][东卷] A Time for Us (27)(最终章)

卷岛裕介

—最后的信

 

 

尽八:

 

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写给你的信吗?不是说我们分开之后,而是在更早的时候。如果说手机里发送的短信也算信件的一种,那么你还记得我的第一条信息吗?

那是我们刚认识不久,在赛场上你第一次叫我“小卷”的当晚。你打电话给我,问我会不会参加下个周末的爬坡赛。虽然我一开始就说已经报名了,你却依然兴高采烈地和我说了半小时的话。你谈着白天的比赛,预测着下周赛场上的人员名单,滔滔不绝。你时不时地叫几声“小卷”,自然而然,好像那是件最平常的事,这却让我的心跳快了起来。等我放下电话,我才忽然想起,说了半天在小田原会合一起坐电车过去,但并没有说好具体碰头的地方。怎么办呢?我很是烦恼。之前已经通话了很久,要是我再打给你,会不会显得奇怪。思考了一会儿后,我决定发条短信给你。

“7点在车站碰头?”

我写了这样的信息。结果刚发出去,手机就一震,收到了你的回复。

“好!小卷!”

“小卷”这个称呼被变成文字后更加让我耳热,更何况后面还紧跟了一个笑脸的符号。

现在我回想着,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,我开始喜欢你了。而且,你也是吧。

 

7点在车站碰头,我真想现在也能写这样的信给你。接下来,就能收到你爽朗快乐的回答。那样的话,该有多好。

事实上,时钟“哒哒”的声音正在催促着我不停发抖的手,我必须要给你写最后一封信了。

 

最近十年,我信写得寥寥无几。当我自己老了,才明白为什么以前看到的老人家,都喜欢一动不动坐着晒太阳。我也变成了一个这样的老头子。

房间里总是很暗,而且太过于安静。被熟悉的物品重重叠叠包围着,我又会听到那些烦恼和执念交织在一起的喧嚣。太阳却十分慈悲慷慨。沐浴在日光下,放松骨头,沉浸在回忆里,我所想到的都是温暖甜美的事情。我可能会做个好梦,也可能什么都不想。但到了这个年纪,能够平静下来就是福气了。

东堂庵上下对我一直很照顾。七年前,也就是1923年,在我75岁生日那天,旅馆内全员特地为我摆了生日宴。店主还专门请了名雕刻师,专为我祝寿订制了松鹤木雕,装饰在了玄关屋顶。就在那年之前,我还刚刚设计并监督完成了新建的别馆。从那时起,东堂庵的四幢小楼终于齐了。

这次修建,和我年轻时建造东堂庵的心情大不一样。当年的我,小心翼翼,瞻前顾后,总担心有地方出错,会让未来所有的事情变糟。我那个样子,就像在河中淌水,寻觅着能安心落脚的石头。而这些年的经历让我不再害怕了。我可以闭上眼睛,在河流中漫步。所有的事情,就算有波折,还是会随着水流而前进。我会去做我应该做的选择,然后那结果会被命运的洪流推向未来。只要我未曾放弃,步履坚实,就绝不会被波涛冲倒击垮。

我相信命运,命运早已经注定了。

请不要叹息我的听天由命。我最终才明白,命运所赐予我的杯中之酒,又猛又烈,但却甘之若饴。

我曾长久地怨念过,为什么这等痛苦会降临在你我身上。现在我才看到,我终其一生,都是怀着希望在生活。希望就像那金色的太阳光,我用希望建造屋宇,用希望雕琢木头。我用希望的光,把属于你的那个世界创造出来,为了有一天能让光辉洒满属于我们的夏天。

再过60年,我们会出生。再过77年,我们就能相逢。这是多么美,多么好的未来。然后我们相爱,我们度过梦一般的夏天。随后,在那个雷雨天,我将再次回到过去的那个时刻。

人世间的爱侣再难分难舍,也只有一生的光阴可以相伴。而我,因为坠入了这命运的漩涡,却意外地可以无数次去经历与你一起的轮回。

钥匙牌上无穷大的刻痕,被磨旧了,被新刻了,被丢弃了,又新生了。尽八,你明白么?我们的相遇和别离永无止境。我们两个,就像陷在了那无穷大符号的凹槽内,一遍遍地重复我们的故事。

这不会是第一次,这也绝不是最后一次。时间被施予了魔咒,刻印存盘。在东堂庵,在这间屋子里,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,完完全全,这所有的一切,全部都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时间。

 

我生命的烛火已经在摇晃,我要趁还握得住笔,赶紧再说明几件事情。

写给你的信堆积如山,数量过多。我最近几年一直在整理,逐渐挑出了最想让你读到的那些。但怎样让你看到却是个难题。交给旅馆主人的话,难免有外泄的风险。如果存放在比较明显的地方,被任何人提前读到都会产生困扰。后来,我想起了和你说过的话。我曾总结过,日式古建筑的特点就是一个“藏”字。我需要做的,就是找个只会被你一个人发现的地方,把信藏起来。

于是,我想起了院中的桔梗花。那些花朵盛开的时候有五个角的花瓣,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。它们怀着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开放,但亦无悔。我想有一天,如果你怀念我,就会靠近这些蓝色的花朵,然后发现花丛下的秘密。

这些信是写给这个未来的你的。读信的这个你,不在轮回之中,而是有更远更广的未来。我想让你知道这一切,然后能带上我的那份希望,一起好好生活下去。

在我离世之后,店主会按我的嘱咐摘下我的戒指,然后卖到京桥一带的古董店去。至于卖给哪家,我觉得可以任由他选择。但只要我一息尚存,我就想看着它,想着你。

我的骨灰罐,会埋在山神神社旁边那株竹子后面的泥土里。店主已经答应过我,他会找个无人的时间,悄悄把我安葬在深处。在那上方,会埋下我的自行车和码表。它们也没有用了。我请他不要给我立碑,也不要让外人知道。有旁人问起,就说山森老先生的骨灰已经返乡安葬了。

竹子是千叶我家那片地里带来的,又能时刻守望着你的神社,我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方了。

 

我的话快说完了。人的言语真是奇怪,明明说了一辈子,却还是觉得没有说够。

我没有畏惧,也不沮丧,每个人都会这样走向生命的终点,而我还有未来。早已被写好的未来,终会在窗外的樱花树下开启。那一天我会对你微笑,然后说。

 

我回来了。

 

 

 

 

卷岛裕介

1930年3月19日

于东堂庵

 





 

尾声

 

 

东堂尽八看完所有的信,已经是傍晚了。他没有一刻停顿,紧接着就出了门。

离开房间的时候,他习惯性地把要带的几样东西塞进裤子口袋。但他马上又把手机放了回去,只留下了零钱包和钥匙。

他从前门出去,向左50米有家便利店。他进去买了一板纽扣电池,然后折向相反的方向,踏上了后山的小道。

在这样的黄昏中,森林伸出枝条,遮挡住天空,构筑起黑色的宫殿。东堂平静地走着,远处的鸟鸣,一顿一顿地夹杂在他的脚步声中。有只灰色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来,停在高高的树梢上,凝视着行路的人。

他很快就到了山神神社,那块小平地上空无一人。他踏进鸟居内的神道,道上满是青苔。他走到石台前,合掌向神龛行礼,然后恭敬又小心地把里面的木雕神像捧了出来。

那张古旧的木头脸在对他微笑,就像镜子里自己的笑颜一样。东堂看了一会儿,又轻轻地把神像摆了回去。

他在神社后的花坛旁找到了铁锹,他知道那位园丁老伯一直把工具放在那里。然后东堂走到那株竹子后面,挖了起来。

自行车埋得不深,没挖多久,铁锹就碰到了硬物。东堂取出了一个油布包裹,推开上面湿润的泥土,他把包裹层层打开,里面是那辆熟悉的TIME,只不过像放在便携袋里时一样,被拆了开来。

他没有继续挖下去,而是把坑填平,再把周围的泥土处理整齐。出了竹林,东堂在外面很快就把车拼装好,然后给码表换上了新电池。

按了启动开关后,码表的屏幕上出现了白光和正在重启的字样,却进度缓慢。东堂没有管它,推起自行车往公路的方向而去。

天已经黑了很久,那条笔直大道上傍晚的美景也早已消逝。但那一段公路上,树木没有遮住天空。夏夜的天空晴朗,没有云也不见月亮,星光熠熠,布满了视野所及的黑暗之处。

码表发出一个提示音,应该是完成了开始画面。东堂停下脚步,低头看去。屏幕的白光照在他脸上,因为太亮,反而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就是这里了,东堂悄声自言自语。

然后,他骑上了车。

 

 

 

(全文终)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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