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ellofish

 

5

 

 

日日树前辈曾和我讨论过梦的话题。

那次是因为我做了个梦，梦境奇异瑰丽，又让我毛骨悚然，所以直到早上出门，我还一脸的恍惚。路过花园小径的时候，前辈叫住了我。他问了我缘由，然后带我一起坐在玫瑰花丛旁的长椅上，和我聊起了关于梦的事情。

我是一个爱做梦的人。我的梦里颜色鲜艳，有气味，有触觉，而且经常有跌宕起伏的情节。因为过于真实，醒过来的时候，我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。在我以前的日子里，也曾与家人或朋友谈起过做的梦，分享梦境对我来说很寻常。一般情况下，我的听众会一笑了之。“哎呀好可怕”，“听着很有意思啊”，他们说完这句后，就会把刚才听到的事情统统忘掉。当然，也有好心人会很认真地劝我：“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啊？做了这么吓人的梦。”诸如此类的回答，我早就习以为常。而日日树前辈，听完我的梦后，却问了个我没料到的问题。

“你开心吗？”他问。

“是说做了这个梦之后是不是开心？”

“嗯不是，”学长摇头笑笑，“是在梦里的时候，是不是开心呢？”

“开心的，应该说，开心极了。”我回答。“虽然悬在半空的时候，我吓得要命，腿发软，但又心跳得发狂，一心想要顺着气流俯冲向大地。”

“那正是鸟儿的心情。”

“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，可能就是一只鸟吧。不知道是麻雀还是老鹰呢……”

“或许是只夜莺。”

 

就是在那一瞬间，我猛然想起了济慈的诗句。

 

 

 

6

 

 

巨人从石头上轻盈地滑下来，陶笛拿在他的左手。下来后，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往路中间一坐，继续吹奏了起来。乐声像是在哀叹，他金黄的眼眸含着忧郁。

妹妹看看哥哥，哥哥看看妹妹。

“巨人先生，请问可否让我们兄妹通过？”

巨人放下陶笛。

“怎么了，肚子饿了吗？”他问道，声音还有些和体格不相称的羞涩。

“我和妹妹要去追踪一只夜莺。”

“那很可能就是杀害了我们父亲的仇人。”

“不要再追了，孩子们，”巨人的声音柔和，“如果你们愿意，可以在这里歇歇脚，我还有些吃的给你们。”

“谢谢你的好意，可是赶路的事，是我们当前第一要紧。”

巨人一动不动，眼神越发忧郁。

“你们一定见过了凶猛的灰狼，后面还有更可怕的怪物在路上。虽然我不善言语，但请收住脚步，不要再前往。”

 虽然他说话温和，但巨人的体型实在巨大。他坚决地挡住了道路，旁边又是高高的大石头，没有人能够通过。

王子在公主耳边悄悄着急：“这下怎么办才好，难道我们就被拦在了这里？”

妹妹想了想说：“我还有最后一件宝物，让我把它拿出来吧！”

“我知道你在说什么，可那是你珍贵的物品……”

“是一年前我的生日礼物，同样来自于父亲。一块镶嵌蕾丝的漂亮手帕，父王请魔法师对它施了魔法。只要我把它送给别人，那个人就不得不遵从我的命令。

“天上的飞鸟，水中的游鱼，传说中的妖怪，更不用说世间的凡人。只要我递过手帕，不管他们是否想收下，他们都绝对会听话。”

公主朝着哥哥挤了挤眼睛，想让他安心。她从斗篷的口袋里取出手帕，放在了巨人的面前。

巨人伸手接过，怔怔地看着那块漂亮的布片，忽然单膝跪地，他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忧伤，又像在喃喃自语。

“我可爱的公主，请说出你的吩咐。只要我巨人能做到的事，就绝对不会含糊。”

“高大温柔的巨人，快挪开你的身体，我们只想继续赶路，不想有人阻挡。”

巨人缓缓起来，侧身恭敬地让出了道路。兄妹两个一路奔跑，冲过了巨石林。随后，没有森林也没有路了，他们面前出现了大海。

海的画面占据了舞台上的全部背景。那些绿色、蓝色和白色的波涛正扑面而来，就像要在瞬间把人们吞没。

在一朵浪尖上，俊朗的风神脚踏着波涛。

“来吧，可爱的女孩子！”他笑着朝这边挥手，就像偶然在街上遇见了熟人。“快来我的小船上，我要搂着你，带你越过海洋。”

“真的吗？你说可以带我通过这里？”公主问道，将信将疑。

“当然啦，可爱的小公主！我从来不会对漂亮的女孩子撒谎！”

“真的是这样？那你有什么要求吗？只要我能办到，就一定想办法感谢你！”

“要求倒也有一个，”风神第一次侧目瞥了一眼王子，“不过只有这位才能办到啦……”

“需要我怎么做，就能载我们渡过海洋？”王子急切地问。

“不算你哦，我的船上只会载美丽的姑娘。你要做的，就是立刻跳入面前的海里。”

“什么？”兄妹俩异口同声喊出来。

“不是我想把你们为难，而是大海原本就凶险。此刻我用魔法造出了小船，只能多一个人搭乘上岸。魔法比不过海的力气，船一会儿必定会被浪掀翻。现在你们没了退路，只能献祭出一人，用生命交换。”

风神还在说着，浪头真的猛了起来。巨浪砸向岸边，王子和公主一下子就变得浑身湿透了。眼看着第二第三个浪头马上要从空中落下，风神伸出了手，朝公主大喊着：“快抓住我！”公主看着哥哥，眼睛没法移开。王子则紧盯着海浪，忽然扭头对妹妹微笑。

“再见了，我的小妹妹！”

他把公主推向风神的方向，反弹的力量让他直接被卷入了海浪。

“哥哥……”

公主的呼喊和呜咽尚未停歇，大海和风神就全都不见了，消失在空气里。她发现自己正俯卧在一块石头上，被寂静的夜色所包围。冰凉的月光照在她肩上，她忍住了哭泣，站起身来，想抖掉衣裙上的水。然后，她忽然看清了那块石头和上面的字。

那是一座坟墓，石碑上刻了王子的名字。

 

TBC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