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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弱虫][东卷] A Time for Us (13)

东堂尽八的日记

 

2029年5月7日

 

这八个月,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。

经历过小卷的失踪,经历过十几年的等待,我曾天真地以为再也没有更深的谷底了。但我错了,黑暗降临得猝不及防,当我察觉之时,已经深陷其中。

去年夏天,在短短的十几天里,我两次和小卷互相感知到了对方。这巨大的进展令我欢欣鼓舞,充满了希望。于是我想,如果能再次触碰到他,他一定会给我更多线索和信息。就算他自己没法通过阻碍,我也能找对了方向,再去想办法。只要能和他重聚,只要知道了他的所在,我什么事都愿意去做。17年的长夜仿佛终于要结束了。

然而小卷不再出现了。一个月没见到他我就开始焦躁不安,两个月时我几近崩溃。我不断告诉自己,之前也是等了半年多才第二次看到的。我又想,十七年都等了,几个月不算什么。只要他出现,一切就都还有指望。第三个月时,我终于看到了他。依旧是坐在桌前,但影像极为模糊黯淡,我连手还没伸出,他就消失了。后来也有过两次,一次是在庭院里,一次他好像在睡觉。但都看不清楚,而且一眨眼就无影无踪。

唯一一次清晰的影像,是在白天。那次以后我才明白,小卷的影像在白天也是会出现的。只不过因为呈半透明状,几乎看不清楚,所以很有可能会被错过。我当时正从房间出来,看到小卷在走廊里穿过,好像还跟什么人说着话。我刚迈出一步,他已经不见了。

当一个人落到谷底时,最令他绝望的不是在最底之处的痛苦,不是向上攀爬时的艰辛和忍耐,而是当他已经被太阳所照耀时,绳索断裂,再一次坠入深渊。

我仍是一无所有。

不知道他在哪里,不知道他生活的样子,没法听见他,看见他,触碰他。他孤身一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我没法去往他的身边。一切先前的努力和守候,仿佛全然无意义。而那些偶尔闪现又匆匆隐匿的影子,更像是一种嘲讽。

我不想向任何人求助,因为我知道谁也帮不上我。父母年迈,还有旅馆的事情要费心和操劳。隼人也很忙。虽然我明白只要向他请求支援,他一定会马上扔下自己的事赶来,但我不想给他添那么多的麻烦。就算他们愿意一起分担我的烦恼,我的烦恼也无法分给他人。

我跟家人说身体不好,想继续休养。我在电话里假装嘻嘻哈哈,敷衍着隼人。我的日记本在书桌抽屉里,几个月都没碰过。等四周安静下来的时候,焦躁和抑郁煎熬着我,黑暗就像毒蚁那样,一小口一小口啃噬着我的心。

看不到指望,看不到任何可以期待的,看不到明天。我曾经虔心祈求过的诸神,他们听不见我的声音,他们的步履踏过尘埃,飘然远去。

只留我孤身一人。

我变得贪睡,常饮烈酒和泡温泉。睡眠给予我遗忘,酒精带给我麻醉。温泉也并不能治愈我,只是让我略微感觉到一点暖意。躺靠在我院中小小的温泉池里,我总能看到屋檐下面角落里的蛛网。自从认识了小卷,我就再也没打扫掉一张蛛网。每次我泡在水里,看着蜘蛛在那里织网和捕食,我总会幻想。想象着蜘蛛忽然变身成小卷,然后一切就都好了。但蜘蛛不理睬我,依然忙着它的活计。我也时常会想,要是把头埋进池水不出来,是不是就能摆脱掉所有的折磨。但身体和心灵都疲惫至极的我,连赴死的力气也没有。

庭院里红叶散尽,白雪消融,樱花在春风里摇摆,一场雨后就化作了泥土。而我的长夜,没有尽头。

 

时至今日,当我写下上面这些内容的时候,我仍会感觉到胸腔深处的痛楚。不过始料未及的是,人往往会被奇怪的东西所拯救。而最后拉了我一把、令我回归正常生活的,是隼人带给我的那堆小说。

我起先并不想看书。阅读也好,和人交谈也好,我都失去了兴趣。但有一天,我被失眠折腾得太难受,只好抽了本书,打算随便看两眼。

但我看了下去,到早上就读完了。我在七点钟打电话给隼人,对方的声音懒洋洋的,听上去还没睡醒。

“什么啊,尽八,你居然才看……”

“这是什么古怪滑稽的故事,算什么科幻小说!”

“那你不也看完了。要知道,这偏巧是我最喜欢的一部。”

“你只是喜欢里面讲的所谓‘宇宙的终极答案’吧!”

“咦?尽八好厉害!”

我和隼人的对话没什么营养,只是讨论了一番作品而已。但就是这样平常的乐趣和交谈,对我来说已是久违了。

我最近一直在看隼人带来的书和DVD。小说的话,有的有趣,有的严谨,有的十分枯燥无聊,我看不下去。而剧集和电影倒都挺好看的。按隼人自己的说法,既然是他推荐的,怎么可能不好看。

转换了心情只是一方面。另一方面,我看着这些作品,一直在想着小卷的事。幻想文学的作者们想象力很丰富,他们创造的世界里有着种种宽广的可能性。有时我会想,这些星际旅行和多重世界什么,也许并非天方夜谭,弄不好它们有一天就和真实生活相叠在一起了。听上去虽然可笑,但我在虚构的故事里,仍旧寻觅着能找回小卷的办法。

渐渐地,我又能开口跟隼人讨论小卷的事情。隼人的思路十分清楚,就算信息量很少,他也发现了问题。首先是小卷唯一的那个留言。

“自行车,到底是想说什么呢?是不是因为你们因自行车而相识,所以想让你记得他?”

“总觉得不像,或者是说不管在哪里,都不要放弃骑车?”

然后是其他的疑问。

“每次只能看到裕介君,而看不到他身处的环境吧?”

“看不到,只有人的影像。”

还有别的问题,尽管目前同样也找不到答案。

“裕介君用手指打节奏那次,你有没有看到他戴着戒指?”

“啊,没有。因为手就在我面前,所以我肯定他没有戴。”

“嗯,也许是当时没戴……这个也算了,但头发的事情太不可思议了。”

隼人说,小卷在仅仅十来天里,头发不可能变长了那么多。只有一种解释,那就是小卷那边的时间,过得比我们的世界要快。

 

在今天这样一个温暖的午后,我终于重新开始写日记。我桌上摆着上次从小书架上移过来的公路车模型,因为桌子不大,就只摆了我那款RIDLEY和小卷白色的TIME。漂亮的车身并排靠在一起,就像我和小卷并肩骑在路上……

等下……自行车,自行车!

TIME,过得更快的时间,时间,TIME。

隼人去年新年跟我说过,命运就好像一根丝带。我在他借我的某部科幻剧集里也听到过大意为这样的话:“时间从来不是一条直线,它跳来跳去,折折叠叠。”

我之前总是想找到他所在的地点,但我错了。

小卷说的“自行车”,不是别的,是带走了他的——时间。

 

 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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