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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弱虫][东卷] A Time for Us (16)

卷岛裕介的信 

—第二封

 

 

尽八:

 

昨天给你写了第一封信,结果最后纸张不够,连署名都写不下。今天我终于有了一叠信纸,这回可以安安心心,继续给你说我的事情了。

 

我从茶园和乱石坡离开,却没法再骑上车。一方面雨势加倍,狂风猛吹,不可能骑行。另一方面,我腿抖得厉害,心脏却像被冰块冻在了里面。

是啊,没错,我整个人都被击垮了。

我推着车,朝我来时的方向走着,步步艰难。路边的房子依然模糊难辨,屋内有灯光的,似乎比之前还要少。还好闪电不断,趁着亮如白昼的一瞬,我认出了不少熟悉的建筑。但在这条街道上,却少了好几幢有特色的房子,还多出了些我毫无印象的景物。

比如,街中的那家冰激凌店,就是我们常会去的那家。我总觉得,就算是偶然路过的游客,也会对这家店印象深刻吧。店门旁有棵粗壮的樱花树,枝繁叶茂,夏天刚好可以遮阳。店主就在树下摆好桌椅,让客人们坐下来慢慢吃。店门另一侧则是个甜筒冰激凌模型。这个塑料模型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,常年放置在那里,冰激凌球上还画着笑脸。每天都有游客发出“好可爱”的声音,然后抱住模型合影。但现在那里没有树,也看不见大个头的模型,连蓝绿相间的卡通风店招都不在那里。

在这栋小楼的旁边,倒是多出了一开间的门面,借着闪电能看到木质的招牌上写着“手打荞麦面”。这里怎么会多出来一家店来?在我记忆里,这块地方是楼与楼之间的通道。冰激凌店客人多的时候,老板还会在这个路口支起红白条纹的遮阳伞,在伞下挤上两个小桌和四把折叠椅。

像又不像,弄得我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
也许这根本不是温泉街?我只是和你失去了联络,一时心急,就理所当然地断定了。虽然山的位置完全吻合,但如果只是巧合呢?世上的山多着呢,看上去差不多的也是大有所在。店铺的情形出入太大,又没有东堂庵,所以弄不好只是另一个山里的小镇而已。

我这样思考着,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。事情可能被我的想象夸大了。也许实际情况只是,我从公路滑到了半山坡,结果下山时走了山的另一侧,现在到了一个我从未涉足过的地方。风大雨大,我心里一紧张,就把这里误认为了熟悉的温泉街。箱根很大,山重重叠叠,一个个市镇散布在其间。而我曾去过的,毕竟不多。由于整片地区的建筑风格和建造年代都很接近,所以不少楼房看着眼熟。这样想来,这应该只是箱根地区某段陌生的街道吧?

街景和建筑物,怎么样也不可能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彻底改变。我之前臆想出来的判断,实在有点荒谬。我甚至在想,假如一会儿见到你,把这事说给你听,不知道你会嘲笑我多久。啊,不。比起笑我,你更有可能说:“小卷啊,你那么担心失去我吗?”一边还会眨着眼睛盯着我……可怕,尽八真是可怕!

我这样想着,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街口。假如这里是温泉街的话,穿过马路就是警署。街道上始终空无一人,包括这个比较大的路口也是。也难怪,这么大的雷雨,谁都更愿意躲在家里吧。

我走了过去。果然不是警署,而是不认识的一幢小楼。所以说,这里肯定不是温泉街了。我刚在心里舒了口气,转头就看见了旁边那间店铺。

这家寿司店,是一条呈细长状的平房。和温泉街上的大多数建筑风格不同,店门外那截伸出的屋檐很宽。可能当初为了遮挡路口的灰尘和直射的西晒日光,靠西边的木制板壁延长了一段出来,和加长的屋檐连在一起。板壁头上还做了个十厘米左右的折弯。这样看过去,廊下尽头就有了个竖直的凹槽。

这个凹槽很好用。店主在上半部做了个玻璃橱窗,顶上装了盏射灯,用来展示栩栩如生的仿真寿司样品。地上则常放着一个小黑板架,手写着当天有哪些特价品,还有新增品种什么之类的小广告。凹槽让橱窗和小黑板能躲开太阳的烘烤和风雨的侵袭。不被晒到,商品模型就不容易褪色。有了板壁小小的阻碍,雨再大,小黑板也能保持干燥。

这一家,我一定不会认错。像这样特别的建筑样式,只可能是房主的灵机一动所为。独一无二的房子,站在属于它的路口。这件事让我再次感到了恐惧。

店铺门紧闭,但窗户里却透出了光亮。我走向前去,无论如何也想确认一下。

我们前天散步下山,还在这里吃了一碟寿司。店主是对年老的夫妇,每次看到我们来,都会开心得不得了。老爷爷长相斯文,戴着眼镜,总是全副厨师装束,一门心思地做着现捏寿司。看他缓慢又精确地切着鱼肉和蔬菜,犹如在制作工艺品一般。老奶奶个子矮小,但十分麻利干练,负责接待来客和收银。她语速很快,笑起来会发出轻快的咯咯声。

他们在温泉街上看着你长大,所以每次的话题总是你的童年趣闻。结果尽八你老是不满地哼哼着说:“别说了啊,石川奶奶!好吵啊,石川爷爷!”然而他们并不生气,说得越发兴高采烈。他们看你的眼神,就像看自家的孩子一样。

前天来店里的时候,石川奶奶让我帮他们一个忙。说现在国外的游客很多,让我帮她在门口的黑板上写几句英文,介绍本周的特别款寿司手卷。我自然乐意帮忙,尽八你还嘟着嘴,在“welcome”旁边画了条戴着发箍的大鱼。

我走到门前。不知为什么,这些轻快的场景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中闪过。我的心抽紧了,带着恐慌和希望,我敲了敲门。

屋内光影摇晃了一下,随后又没了动静。我继续叩了三下。

“那么晚了不好意思,请问有人吗?”我这样问。

灯光又晃了晃,随后眼前的木门开了个缝,门缝里是隐约的光亮和藏在黑暗中的人。我还没开口,对面响起了一个粗鲁嘶哑的男声。

“自己看旁边的告示去!”

门“砰”的一下,又被牢牢地关上了。

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凹槽,那里却没有橱窗,也没有小黑板。但凹槽板壁上贴了一张纸,躲开了大雨的肆虐。

闪电持续不断,划过夜空,照亮了纸上的字迹。

 

“本店自即日起闭店歇业,停止一切贩售活动。

竹田香烛店

明治二年七月七日”

 

纸张很新,墨迹都尚未干透。

在这几行字里,我得到了全部的答案,令我绝望的答案。

距离我和你分开的那一天,还有整整142年的时间。

 

 

 

卷岛裕介

1869年7月23日于箱根



TBC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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